《螺絲的日常》
每日,我至少做十小時螺絲。在偌大的機器中,我微不足道,但又舉足輕重。微不足道在於,身處機器最底部,其運轉不因我而停頓。舉足輕重在於,機器有任何異樣,總是先動螺絲,把它剔掉才能動搖其他部件。
我就這樣誠惶誠恐,做一顆小螺絲。無論機器喧嘩拋錨或要加速行走,我都不能吭一聲。但我是這樣一顆有點不切實際的螺絲,磨蝕着自身堅韌,幻想着宏大的未來,例如變成一顆齒輪,例如變成一個月亮。
「叮」一聲,我從齒輪中脫落,在地上滾了一圈。我站了起身恍一恍神,似是未能說服自己已完成了一天的工作,於是我聞一聞身上的銅臭味。回過神後,我跟隨別的同伴走進地下鐵道。為了快點變回自己,我自欺欺人地戴上耳機閉上眼睛,認為聽不到和其他破銅爛鐵擦肩交撞的聲音,看不見他們身上的銅綠鐵灰,就等於已逃離那鋼鐵森林的地帶。
回到家,照照鏡,臉上早已藏不住地開始發黄生繡。頓時想到「不爭鏡裏添白雪,上床與鞋履相別。」,百無聊賴又身心俱疲之下,我只想快點入夢。至少在夢中,我一定不是顆螺絲。
夢中有月光温柔有力地眷顧着我,它是黑夜中唯一澄澈的眼睛。海風微鹹撫過我的臉,淚水便受到牽動。望向月光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海面,我甘作水中倒影的月,也不作一顆螺絲。
「嘟」一聲,我自幻影中驚醒,月亮已西落疾似下坡車。而我,還是未能做出什麼改變,只得畫一層皮,做回一顆螺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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